第19章 荒村野店的血案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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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元四又和阿呆一起修習了天罡降妖劍法。
每當他比劃出劍法的一招一式之時，阿呆便會跟著比劃出劍法的招式，待阿呆學會這套劍法之後，元四只用意念便可如之前操控對方舞動太一伏魔劍那般輕而易舉了。
而就站在一旁督促師弟練功的陸吟楓看來，阿呆的招式顯然比元四的招式要更為蒼勁有力得多。
“這阿呆不知什麽來頭，舞起劍來居然如此像模像樣。”
陸吟楓讚嘆不已，同時也是羨慕不已。
這樣的基礎劍法他們師兄弟人人都會，只不過與他們配合的屍器卻並非具具都如阿呆這般身手高超。
元四瞪了眼挽劍默立的阿呆，隨即對陸吟楓說道：“大師兄，你可別誇這家夥，他可是會驕傲的。要是他一驕傲不好好聽話了，那以後你師弟我遇到鬼怪之時豈不死定了！”
“呵呵呵，怎麽會呢，阿呆與你締結了玄天血符，這一生他都跟定你，也會好好保護你的。”陸吟楓笑了起來。
一想到這一點，元四便深感頭痛，是啊，他怎麽會忘記了阿呆與自己之間的血契呢，若自己一日不能修得功德圓滿超度掉阿呆的靈魂，讓這具屍體回歸凈土，那麽自己這一生也別想尋個可以牽手相伴之人吧。
只是阿呆死得那麽慘，自己又該如何才能超度凈化掉那充滿了怨恨委屈的亡魂呢？
這樣一來，看來他果真該好好考慮下以後與阿呆一起過日子的打算了。只是不知對方願不願意和自己一起生活呢？
想到這些，元四有些無奈地輕嘆了口氣，想起陸吟楓前些時日下山去淮安捉妖一事，不由湊上去問道：“對了，大師兄，你前些日子去淮安那邊可抓到了食人的惡鬼？”
“我到那裏的時候並未見到那怪物，官府也不願再繼續調查下去，怕是驚了鄉鄰引發恐慌。不過，我看此事必有蹊蹺，作怪的東西也有可能是因為我的來到隱藏起來或是逃去別處罷了。”
想到這事陸吟楓就覺得有些尷尬與郁悶。
他非但沒有抓到食人的惡鬼，便連到底是什麽怪物在作祟一時也未判斷出來。
那些屍體身上的確留著啃咬過的痕跡，官府中人卻是不太信什麽妖魔鬼怪之說，恰好附近獵戶說看見虎狼覓食的蹤跡，幹脆就此判定是附近野獸作惡，草草結案。不過這個說法卻是難以服眾，因為有人說在案發之時看到了怪物並非虎狼之形。
而陸吟楓也覺得那些啃咬的痕跡並非野獸所為，反倒像是……人的牙齒所留下。
“此事你告知師父了嗎？”
元四聽到陸吟楓這麽說，心中也是有些擔心，連大師兄都無法妥善解決的事情，想來必定是有些棘手了。只是不知那裏的鄉親們是否還會繼續遭遇不幸。
陸吟楓點了下頭，“未能達成委托，必然是要讓師父知曉的。而師父近來夜觀天象，也似乎是看出了些許異變，不過他沒說什麽，只是讓我先好好休息一陣。”
“嘿嘿，我早就說讓我帶阿呆去嘛，阿呆這家夥可機靈了，上次在王府他便洞察先機，還順手救了我一命。而且據我帶回來的那櫻樹精說，阿呆這般煞氣深重的活屍，普通的鬼怪都避之不及，就像咱們怕師父那樣，小鬼們也怕阿呆。“陸吟楓聽得元四這般比喻，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他正要開口，看向元四的目光卻突然變得緊張。元四卻是渾然不覺有變，他練了一陣子劍有些餓了，想起放在屋裏的饅頭，也懶得自己去取，幹脆呼喚阿呆道：“阿呆，去我房中將饅頭取來。”
他此時已能直接用意念控制阿呆，這般的長足進步也是讓諸位師兄弟羨慕不已。
“教你學養屍之術，是讓你借助亡者之力造福生靈，卻不是這般讓你偷奸耍滑的！”羽真人的聲音突然從元四背後響了起來，而元四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大師兄的眼神看上去怪怪的了。
他趕緊回身，冷不防被對方一記暴栗敲在腦門。
“見過師父。”陸吟楓也急忙站了起來，躬身行禮。
“哎喲，師父，我哪有偷奸耍滑，剛才我才教阿呆練了天罡降妖劍的。”
元四連連叫屈，這一陣子他已是努力帶著阿呆一同修煉，甚至將藏書閣內的道法術書都看了大半，現在不過是叫阿呆去給自己拿個饅頭供奉五臟廟這等小事也要被訓，師父委實對自己太過嚴苛！
羽真人一改平日溫潤，他的神色凝重地厲聲斥道：“你這個樣子，怎叫為師放心！有朝一日，你們總是要自立門戶，各盡其能的。”
一聽到自立門戶四個字，元四的頭一下就大了，莫非師父這是在暗示要將自己趕走？！陸吟楓也聽出師父的言外之意，他與元四對視了一眼，師兄弟二人皆是滿面淒惶。
他們從小便被師父帶到靜世觀修行成長，這裏已經是他們家一般的存在，雖然元四平日也想過要還俗，只是在他尚未下定決心，找到可以讓自己為之還俗的人之前，他可是一點不想離開這個可以為自己遮風避雨的溫暖地方。
“師父，我錯了，你不要趕我走。以後我再不偷食堂的饅頭。”
元四像小時候那般撒嬌地拉扯住了羽真人寬大的袍袖，俊俏的面容撒起嬌來倒真有幾分孩子氣。
陸吟楓也在一旁勸道：“師父，小師弟這些日子的確刻苦練習，阿呆也被他養得愈發鮮活如生，更是掌握了不少除魔降妖的劍法……”
“好了，楓兒不必多言，師父知道你向來疼你師弟。呵呵，說起來，為師最為得意的兩名弟子，便是你們二人了。”羽真人溫柔的目光緩緩掠過這兩名被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子，蒼老的眼神中浮現出了一抹不舍之情。
“師父老了，養屍一術總要有人傳承下去，雖然我們養屍道人一脈常為外人所不解，頗受人詬病，但是除妖降魔維護蒼生安寧一念卻從不應有所改變。”羽真人轉頭凝望住尚未褪去青澀的元四，伸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好好待阿呆，更要好好利用他的本事，總有一天，你會比師父做得更好。天道無常，惟真情大義不滅。”
“師父你這是怎麽了……”
越聽到羽真人一本正經地對自己說這些，元四越是覺得不安，他隱約察覺，師父似乎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羽真人和藹地一笑，搖了搖頭，然後徑直走向了阿呆。
阿呆冷漠地看著這個在自己身上下了諸多禁錮的老道人，心裏倒也說不上有多怨恨，他的怨恨早就全部留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你的魂魄被束縛在這具屍體之上，本也是無奈之事。如果你想得到解脫，那就好好恪盡職守，守護應龍，同積善緣。終有一日，待到功德圓滿，你自會另有際遇，以慰前生。糾纏你的過往，還是就此放手吧，你已經死了，莫非要這仇怨隨你生生世世不得安息嗎？”
羽真人一早就知道阿呆的怨氣深重，他最初是怕這怨氣傷到了元四，可後來，他才發現這股怨氣帶來的……或許是更為可怕的情形。
但是阿呆的屍體已然破土而出，自不可能簡單地將他埋回去了事，道家講究的乃是隨緣二字，而阿呆會落在元四手裏，想必也都是上天冥冥註定。那麽隨之而來的厄運也好，幸運也罷，皆是難以避免。
阿呆轉動著眼珠打量了一下羽真人，嘴角輕輕一抽，竟似是在冷笑。
“阿呆不得對師父無禮！師父，都怪徒兒管教無方。”
元四瞥到阿呆嘴角那抹冷笑，趕緊上前對羽真人拱手抱歉。
陸吟楓見狀，也快步走了上來，他不安地看著那個平日裏總是安靜得異常可怕的活屍，這才明白那具腐敗的屍體裏到底囚禁著一個怎樣不羈的靈魂。也難怪師父會用那麽極端的咒術幫助元四控制對方。
“沒什麽大不了的，阿呆是活屍，自然會有自己的所想所為，不用怪罪他。”
羽真人風輕雲淡地揮了揮手中拂塵，轉頭又看向了陸吟楓。
“對了，吟楓，附近刀皇宮聽聞我靜世觀善於降妖伏魔，他們期望我們可以派弟子去刀皇宮為他們驅魔凈靈，據說他們的刀皇似是被什麽不幹凈的東西纏住了。這一次，你就同帶小四一起去吧。”
“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陸吟楓沈著地回答道，而他一旁的元四則是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一來，這些日子他雖然勤於修煉，但是貪玩的天性畢竟未泯；其次，他帶著阿呆日夜苦練，卻始終不知到底自己與他之間的合作到了何種程度，自然想有機會試煉一下，這下可好，機會終於來了！
誰也沒有註意到，阿呆在聽到刀皇宮三個字之後，身體猛然一抖。
下山之前，陸吟楓再三叮囑元四，要看管好阿呆，切不可讓阿呆嚇到旁人。
“放心吧，不會的。我之前都有好好罩了他的臉面，不輕易讓人看到的。”
元四一邊嘟囔，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行裝，待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以後，他又想起了被鎖到櫃子深處的雲紋玉佩，因為怕這頗帶靈異的東西會在自己不在之時惹出什麽麻煩，元四幹脆將它一並放到了包袱裏，這東西怎麽也是阿呆的隨葬，跟著阿呆在一起應該沒錯。
陸吟楓早就收拾好了東西，他身邊站著身穿一襲寬大青袍，頭戴鬥篷的蘭卿。
蘭卿乃是陰屍，比之活屍阿呆，更要避免受陽光直射，故而才會給他穿上可以遮光避陽的衣物保護。
“這個拿去。”陸吟楓遞過來了兩頂垂著黑紗的鬥篷，示意元四戴上。
元四背上包袱，自己戴了鬥篷之後，又給阿呆扣到了頭上，這樣一來，他們兩人兩屍混為一堆，普通人則難以看出端倪了。
下山路上，元四想起羽真人之前說的那番話，不由抱怨道：“師兄，咱們靜世觀不會是要被吃窮了吧？師父那天的意思好像是要趕我們走啊。”
陸吟楓掀開鬥篷的垂紗張望了一下不遠處雲霧繚繞的升龍山，說起來，阿呆就是從那上面被“請”回來的。
“師父年齡大了，總不能照看我們一輩子。他這麽說也對。再說了，在師父接掌了靜世觀之後，現在除了牛師叔之外，其他的師伯師叔們，不是仙逝就是一早便出外自立門戶，共同發揚養屍一派，這樣也不是不好。”
“那師兄你有想過出去自立門戶嗎？”
陸吟楓被問得一楞，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緊跟在自己身後的蘭卿。
“我修行尚淺，哪有自立門戶的本事。若有一日真要自立門戶，至少也要先將蘭卿由陰屍煉作活屍。”
“唔，蘭卿不好用嗎？”
元四來到靜世觀後沒多久，便見大師兄陸吟楓身邊多了具名為蘭卿的陰屍，而那時候蘭卿便已是靜世觀眾多弟子的僵屍中最為厲害的一具了。
陸吟楓搖了搖頭，目光中輾轉過一抹淡薄的愁緒，但是很快他就望著蘭卿露出了笑容。
“人總是有感情的。和蘭卿一起修行這麽久，我並非僅僅將他當作一個除魔的工具。他也是我的朋友，乃至親人。要是能將他煉作活屍，那麽日後與他的相處想必也更為愉快吧。”
“那可不一定哦。要是他變作活屍整天與你吵架，豈不心煩！”
元四哈哈一笑，隨即也轉頭看了眼阿呆，阿呆便是活屍一具，不僅會對自己表示輕蔑與不屑，甚至還會掐自己的脖子，當然這個家夥也會偶爾“人性大發”對自己道一聲謝。
“呵。”陸吟楓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元四看到他轉過了頭，極盡溫柔的目光給了那個藏在黑紗後面的陰屍。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幕讓元四想起了那些關於阿呆的夢。在夢中，就算他看不清，卻也能感受到阿呆溫柔的目光，那個傷害他的白衣男人一定曾是他最愛之人吧。
元四突然就有一點羨慕了。
兩人兩屍來到山下，又順著小路走了好一陣，眼看天色將晚，陸吟楓才提議先找個旅店歇腳。
元四早已走得雙腿發軟，若不是師兄跟著，只怕他又要厚臉皮地讓阿呆背自己。
“好啊，好啊，順便再弄點東西吃，餓死我了。”
“你這小子，就知道吃，可別忘了我們此行是來做什麽的。”
陸吟楓笑斥了一聲元四，朝前面擡頭望了望，不遠的路邊佇立著一棟有些破敗的小樓，窗戶中伸出的一張旗幟上，招展著一個“棧”字。
破敗的客棧似乎已經很久不曾有人投宿了，枯瘦的老板看到陸吟楓一行到來，笑得喜逐顏開。
“唉，客人請進！”
陸吟楓打量著有些陰暗的客棧，客氣地說道：“請給我們準備一間客房，另外再給我們端點飯菜，只要素的。”
元四此時已是饑腸轆轆，一聽到馬上就可以吃東西了，他滑動著喉嚨吞了吞唾沫。
“呃，客官，你們四個人住一間房？睡得下嗎？”
枯瘦的老板大概是沒想到會遇到這麽節省的客人，他為難地打量了一下這四個長袍鬥笠打扮的客人，委婉地提醒到。
元四回頭看了眼沈默站在他和陸吟楓身後的蘭卿與阿呆，大大咧咧地說道：“不礙事，他們倆不用睡，我和師兄……”
“元四，少說廢話，趕緊帶蘭卿他們上去歇腳，我去櫃臺給定金。”陸吟楓可不願元四那大嘴巴說出話嚇到無辜的百姓，趕緊瞪了對方一眼。
聽到陸吟楓態度如此堅決，老板也不好再多過問，他看了眼小二，讓對方帶元四他們上去休息。
元四知趣地吐了吐手頭，響指一打，已動用起意念操控起了阿呆的一舉一動。
而蘭卿並不受元四控制，待阿呆已起步隨元四跟在小二身後走之後，陸吟楓忽然走到蘭卿身邊輕輕一掌拍在了對方的胸口。
“蘭卿，你也隨我師弟一起上去休息吧。”
等陸吟楓話音一落，之前還巋然不動的蘭卿這才慢慢地跟上了元四的腳步，似乎是有些不舍離開自己的主人。
“這饅頭真難吃，還是咱們觀裏的饅頭綿軟勁道。”
元四在房間裏一邊抱怨饅頭難吃，一邊扭頭看向了站在墻根的兩具僵屍。
他已經把鬥笠替蘭卿和阿呆都取了下來，看到蘭卿那張與阿呆截然不同的俊美面容之後，他時不時都想多瞅兩眼。
陸吟楓淡然地收拾著兩人的行李，提醒道：“快吃吧。吃飽了好早點休息。明天大概就能到刀皇宮了吧。”
“師兄，蘭卿真俊。”不知道為什麽，元四越看越覺得這麽一具美貌的僵屍必定和自己那念念不忘要將對方變作活屍的師兄有什麽關系。
“是啊，比你可俊多了。”陸吟楓習慣了小師弟的機靈古怪，笑著逗了他一句。
元四癟癟嘴，想他每天早晨起來對鏡梳頭的時候都會被鏡中那個年輕英俊的道長所驚艷，自然是不甘心這麽被陸吟楓所奚落。
“哼。我的意思是說，師兄你總念著把蘭卿煉成活屍，是不是還有想過讓他起死回生變作活人？然後好……”
“好你個頭，東西吃完了就去給我脫衣服睡覺！”
陸吟楓面上微微一紅，趕緊打斷了元四的胡言亂語。
陰屍煉成活屍極需機緣，過程亦是十分覆雜漫長，若有朝一日能將蘭卿從陰屍變作活屍，只怕那時候自己也垂垂老矣。
而讓活屍起死回生，更是有違天道倫常，跨越生死的極難之事。
跟隨了羽真人這麽多年，陸吟楓從對方口中聽說過，曾有一位名叫慕容疏的男子做到過將活屍化作活人這樣的逆天之事，只可惜那個故事的結尾卻太過令人黯然神傷。
但是若有機會，陸吟楓也想讓蘭卿能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哪怕最後他也會像慕容疏那般墮入萬劫不覆之地。
“別不好意思了。現在這世道，男風大盛，就算我不感興趣，也早就有所耳聞。我難道就看不出你喜歡蘭卿嗎，若阿呆是蘭卿這般溫柔可人的模樣，我也會喜歡他也說不定呢！”大概是沒了師父的管束，元四在大師兄面前更是肆無忌憚，他一下蹦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來之後，又瞥了眼死氣沈沈的阿呆。
“你這小子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再胡說小心師兄打你！”陸吟楓故作生氣，拿起元四的包袱就朝他丟了過去。
“別打別打，我錯了還不成。”元四心道誰叫你說我沒蘭卿俊俏來著，活該被我洗涮。
出門在外，行李可要看好，這包袱裏不僅有兩人隨身的衣物盤纏，還裝了阿呆的隨葬玉佩，元四自然不敢不小心看顧。
他把包袱當做枕頭放在了頭上，這就蜷身留出了一半的床位，轉過身沒一會兒就鼾聲大起。
看見如同個調皮小孩般的師弟，陸吟楓搖了搖頭，也不好與他多做計較。
把桌上剩下的饅頭放入包袱中作為明天路上的幹糧之後，陸吟楓緩步走到了蘭卿的面前。阿呆這些日子已在靜世觀用藥水滋潤得去腐生肌，栩栩如生，一時倒也不必再多做滋養。而蘭卿卻是陰屍無法像活屍那般擁有自行恢覆的能力，陸吟楓每日都免不了要對他好好保養一番。
除去蘭卿身上的衣物之後，陸吟楓開始為對方塗抹防腐藥水，這活兒幹得太多，陸吟楓也是十分熟練，不一會兒就把藥水抹遍了蘭卿的全身。
看著被藥水滋潤過後更顯光彩照人的陰屍，陸吟楓的心中全無畏懼，他小心地回頭看了眼儼然已睡得像死豬一般的元四，一個忍不住便輕輕地吻了吻蘭卿那副微張的唇。
這一切都被站在蘭卿身旁的阿呆看在了眼裏，而陸吟楓也並未察覺到那具活屍的唇角竟多了一絲笑意。
“等了好久，只來了四只小羊。老頭子，到底要不要動手？”
客棧的竈房裏，兇神惡煞，身材壯碩的廚子一邊磨刀，一邊向正在抽旱煙的老板發問。
老板抖了抖煙槍，蒼老渾濁的目光緩緩掃視了一眼竈房裏其他幾名虎視眈眈的漢子，他們在此地靠開黑店為生。十多年來已劫殺了不少旅客，只不過這些年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們殺人太甚，致使敢來此地住宿的人越來越少。
上一次“生意”都是一個月前了。
而今天雖然來了四個人，不僅神神秘秘的樣子，而且還十分寒酸，四個人才要一間客房，幾個饅頭，真不知怎麽夠住夠吃。
“是啊，就等您一句話了，羊是瘦了點，可好歹也是羊，實在不行，那四只羊腌上也夠我們吃上幾頓好的。”
一個豁了一顆牙的男人嘿嘿地笑了起來，這些年來劫人的生意難做了，他們竟是喪心病狂地把死人肉割了下來，風幹成了臘肉，每日拿來下酒下飯，也不嫌恐怖。
“老四說得對，這四只羊興許是瘦了些，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這許多了。走，現下就去弄死了吃肉！”老頭子渾濁的眼裏突然迸射出一抹精光，他把煙槍往腰間一別，順手拿起把剔肉的尖刀帶頭走在了前面。
而他身後的幾個漢子也紛紛拿了自己的趁手玩意兒跟了上去。
水裏的蒙汗藥並不是下得那麽猛，畢竟對於老板來說藥也要花不少錢，生意不好做了，他們便連藥也放得少了。
但是即便如此，陸吟楓和元四還是很快就陷入了徹底的沈睡。
夜深人靜之時，元四枕著的包袱忽然發出了一道微光，那道微光在空中凝聚成了一縷煙氣，然後鉆進了元四的口鼻眼耳之中。
熟悉的夢境又占據了元四的腦海。
一陣淫蕩的呻吟讓元四渾身發熱，他緩緩睜開了眼，赫然看到了一張大床上兩個男人的身體糾纏在一起。
“不是吧……”元四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又夢到了阿呆的過往。
隨著阿呆的身世漸漸明朗，元四的夢境也變得更為鮮活。
他甚至可以聽到床上那兩個人身體交合時發出的滋滋水聲。
“無量壽佛，太上祖師，莫怪弟子不守清規戒律，弟子也不想看到這些啊！”
元四在心裏默默祈禱，但是目光卻總是忍不住被床上那兩人翻來覆去的肉體糾纏吸引過去。
他也不是沒偷看過某些師兄從山下帶回來的話本小說和春宮圖冊，在這個男風盛行的世道，他也是誤讀誤看過好幾篇龍陽之樂的。
第一次看的時候，他莫名就覺得拉屎的地方好痛。
而現在，他不由覺得自己後穴已是一緊。
要是誰敢弄疼自己那裏，他一定要不顧戒律，殺人全家！
“啊……啊……”
床上那名被另一個男人死死壓在身下的男人發出了難以忍耐的呻吟，元四定睛一看，終於看清楚了那人的長相。
那張俊美得近乎妖魅的面容赫然正是之前那屢次出現他夢中的白衣男人。
而那個壓在對方身上的人自然是阿呆了吧。
看慣了阿呆那張陰沈冷峻的面容，元四一時無法接受對方這副淫浪滿面的模樣，雖然從對方的五官來看，仍是那麽一個威武英俊的男子。
所以，這就是阿呆被殺害的原因嗎……
元四僵硬地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大概真的有些不切實際。
沒一會兒，元四就感到自己不對勁了，他起初還總覺得那白衣男人會被阿呆插弄得很痛，但是很快他就看到那白衣男子胯下的那根東西高高地挺了起來，摩擦在了阿呆上下起伏的腰腹之間。
如果男人不舒服，那根東西是不會挺起來的，沒見過豬跑，總還吃過豬肉，元四這一點還是知道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右手正在不由自主地摸近自己身上那根。
“問月，我愛你……我是真心愛你啊……”醇厚低沈的嗓音充滿了痛苦，阿呆一邊挺動著腰身，一邊用他那尚未變得嘶啞的聲音盡訴衷情。然而那白衣男人不管何時對阿呆都是一副嫌棄的模樣，即便對方的身體此刻正在享受極致的快樂。
元四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個男人一巴掌狠狠拍在了阿呆的臉上，指甲幾乎摳破對方面皮。
“你愛我？”白衣男人突然大笑了起來，那聲音尖銳而瘋狂，讓元四渾身都不舒服，他擼動著自己男根的手也不由停了一下。
阿呆滿含滄桑的目光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竟在此刻有一絲瑟縮，但隨後他卻親吻著男人的雙唇，點起了頭。
“縱使你不願意相信，我也是真心地愛著你的。”
白衣男人狠狠地扭了一下腰，將他和阿呆的身體纏得更緊了一些，元四倒沒想到他會這麽主動，只覺下身的火也跟著烈了一些。
“說得這麽愛我，你是不是什麽都願意為我做？”
阿呆沈重地喘著氣，一邊急促抽插著埋在男人體內的分身，一邊不住地點頭。
“可我……只想要你死啊！哈哈哈哈哈！”
“想要你死啊！哈哈哈哈！”
“要你死啊！哈哈哈！”
“你死啊！哈哈！”
“死啊！哈……”
“死！”
尖銳的厲嘯如同空谷回聲一般循環不停，元四逐漸看不清旋轉扭曲的夢境，待他眼前一陣白光掠過之後，竟是被驚醒了過來。
“呼……”
元四猛然坐起身，正想要伸手拍了拍面頰清醒一下，這時他才尷尬地發現為什麽自己的右手會在自己的褲襠裏，而且……手指間滑膩的感覺也在告訴他什麽不好的暗示。
他滿面通紅地趕緊把右手從褲襠裏抽了出來隨手在被子上擦了擦，然後急忙擡頭望向了阿呆先前站的位置。充滿了腐朽氣息的房間裏，原先並排站了兩具僵屍的地方只剩下了蘭卿一具，阿呆赫然已是不知去向。
前所未有的恐懼讓向來膽大包天的元四也一下嚇白了臉，他使勁推了推似乎睡得很沈的師兄，在得不到回應之後，只好自己爬下床朝外面追了去。
好在他和阿呆之間締結了血符，元四能夠感覺到阿呆並沒有走遠，只不過他卻不知道為什麽對方會半夜消失。
“阿呆！”連滾帶爬地赤腳跑出房間之後，元四開始在空蕩蕩的客棧裏高聲喚起了阿呆的名字。
他左顧右望，越來越強烈的血腥味讓他心中的不安猛然放大。
突然，他聽到了一陣隱約的跑動聲，那聲音來自樓下某個地方。
循著聲音，元四飛快地跑了過去，剛跑到樓梯上，元四只覺腳下一陣濕滑，而那股血腥味也幾乎就近在咫尺。
他楞了楞，整棟客棧一時只剩下了自己沈重的喘息聲，一切都靜得那麽可怕。
元四不知踩著什麽液體的腳漸漸有些難以擡起，他踉蹌地扶住了土墻，手掌卻在不經意間也沾到了腳下那種滑膩膩的東西。
“阿呆，你在哪裏……”
客棧的竈房是老四最後的棲身之所。
先前跟他一起去宰羊的人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因為他們遇到了——鬼。
但是不對，若說是鬼，那家夥卻又有著人類的身體，只不過那張鐵青色的臉，以及那雙像是被鮮血浸泡過的眼珠都絕不是人的特征。
那時候，他們正滿心躊躇地想要殺掉那四只羊，可還沒等他們進屋，那屋子裏就走出了這個怪物。
對方走路的樣子很笨拙，笨拙得甚至有幾分詭異，而且對方竟是閉著眼睛走近他們的。
畢竟是人多勢眾，老四也並不認為這個察覺到異象的羊能夠逃掉，他們雖有些不安，但還是拿起刀擁了上去。
廚子是第一個沖到那怪物跟前的，他在後面，借著走廊上昏暗的燭光看到那怪物睜開了眼，那是一雙被鮮血浸泡過的眼。
怪物很快就搶了廚子手裏的刀，二話不說地就朝他們劈了過來。
老四學過一點功夫，甚至他的師父還是江湖聲小有名氣的刀客，他知道怎麽判斷一個人的武功高低、刀法優劣。
這個怪物的刀法高得可怕，他根本看不清對方怎麽出的刀，要不是對方走路之時遲緩得有些古怪，他或許也已經死在了對方的刀下。
但是那一刻就要不遠了，因為他已經無處可去，而那個怪物正在慢慢逼近。
鬼應該不會武功才對，那家夥武功高得離譜，多半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也說不定。
老四梳理著自己的混亂的思維，他此刻正藏在幹枯的水缸裏，緊緊地抓住了水缸的蓋子。
該怎麽辦呢？老四焦灼地在水缸裏冷汗狂飆。
他等了好一陣，也沒有聽到腳步聲，屋子裏這麽靜，就算是人的呼吸聲也會被聽到。
想到這一點，老四趕緊屏住了呼吸。
他學過的那一點功夫現在有了作用，至少可以讓他屏息上一陣。
時間一點點過去，似乎那個怪物沒有再追過來，老四想大概對方殺夠了人，去叫同夥了吧，這時候正是他逃走的好時機。
屋裏還是那麽靜，連一點呼吸聲都沒有，就趁現在出去！
老四下定決心之後，悄悄地移開了水缸的蓋子。
然後他擡起頭，驚恐地看到了一雙血紅的雙眼正冷冷地盯著自己！
“啊！”一聲尖叫聲響徹了整棟客棧。
已經來到大廳的元四已經被廳中的慘景徹底震驚，老板的屍體、小二的屍體，還有別的他不認識的人的屍體都在這裏。這些屍體都無一例外地大睜著雙眼，身體被分割成了好幾塊，每一塊屍體的邊緣都十分平整，看得出分屍的人刀工非常好，而且力氣非常大。
元四已經不敢再多想什麽。
他雙唇翕動、攥緊了拳，終於朝發出慘叫聲的地方跑了過去。
推開彌漫著血腥味的柴門之後，元四看到了站在水缸邊的那個熟悉身影。
“阿呆！”他想也沒想地大喊了起來。
阿呆緩緩地轉過了身，那雙紅眼裏盡是冰冷，他的手上握了一把刀，那把刀就像是被血染過的一樣。而阿呆身後的水缸裏，一只僵硬的手從中伸了出來，扭曲的五指似乎還在尋覓最後的幫助。
“是你殺了那些人？！”
元四的聲音裏幾乎帶了哭腔，同時又是那麽憤怒。
他雖然自認是個頑劣的弟子，但是他的心中卻未嘗不尊師重道，師父教導過他，他們養屍道人雖被旁人看作異類，可他們所要做的卻是濟世救民降妖除魔的善行善舉，哪怕被人誤會也不要緊。
可現在，他養的這具活屍到底做了什麽？！對方竟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法力不濟，無法控制對方的結果！
更可悲的是自己居然開始喜歡上了這麽一個會殺人的活屍！
夢裏的一切果然都是虛妄，元四明白阿呆永遠不會變成夢境中那個讓自己愛慕的紫袍男人了，對方的溫柔與隱忍也只留在了夢裏。
眼看著與溫柔隱忍毫不相關的活屍正提著刀緩步走向自己，元四恐懼地往後退了一步，撞在了半開的門上。
在撞上門的那一刻，元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是的，現在的阿呆不再是自己夢中那個溫柔到極致的紫袍男人，現在的他是可怕而恐怖的活屍。
但是自己是與他締結血符的主人，他是不可能會反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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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他比劃出劍法的一招一式之時，阿呆便會跟著比劃出劍法的招式，待阿呆學會這套劍法之後，元四只用意念便可如之前操控對方舞動太一伏魔劍那般輕而易舉了。
而就站在一旁督促師弟練功的陸吟楓看來，阿呆的招式顯然比元四的招式要更為蒼勁有力得多。
“這阿呆不知什麽來頭，舞起劍來居然如此像模像樣。”
陸吟楓讚嘆不已，同時也是羨慕不已。
這樣的基礎劍法他們師兄弟人人都會，只不過與他們配合的屍器卻並非具具都如阿呆這般身手高超。
元四瞪了眼挽劍默立的阿呆，隨即對陸吟楓說道：“大師兄，你可別誇這家夥，他可是會驕傲的。要是他一驕傲不好好聽話了，那以後你師弟我遇到鬼怪之時豈不死定了！”
“呵呵呵，怎麽會呢，阿呆與你締結了玄天血符，這一生他都跟定你，也會好好保護你的。”陸吟楓笑了起來。
一想到這一點，元四便深感頭痛，是啊，他怎麽會忘記了阿呆與自己之間的血契呢，若自己一日不能修得功德圓滿超度掉阿呆的靈魂，讓這具屍體回歸凈土，那麽自己這一生也別想尋個可以牽手相伴之人吧。
只是阿呆死得那麽慘，自己又該如何才能超度凈化掉那充滿了怨恨委屈的亡魂呢？
這樣一來，看來他果真該好好考慮下以後與阿呆一起過日子的打算了。只是不知對方願不願意和自己一起生活呢？
想到這些，元四有些無奈地輕嘆了口氣，想起陸吟楓前些時日下山去淮安捉妖一事，不由湊上去問道：“對了，大師兄，你前些日子去淮安那邊可抓到了食人的惡鬼？”
“我到那裏的時候並未見到那怪物，官府也不願再繼續調查下去，怕是驚了鄉鄰引發恐慌。不過，我看此事必有蹊蹺，作怪的東西也有可能是因為我的來到隱藏起來或是逃去別處罷了。”
想到這事陸吟楓就覺得有些尷尬與郁悶。
他非但沒有抓到食人的惡鬼，便連到底是什麽怪物在作祟一時也未判斷出來。
那些屍體身上的確留著啃咬過的痕跡，官府中人卻是不太信什麽妖魔鬼怪之說，恰好附近獵戶說看見虎狼覓食的蹤跡，幹脆就此判定是附近野獸作惡，草草結案。不過這個說法卻是難以服眾，因為有人說在案發之時看到了怪物並非虎狼之形。
而陸吟楓也覺得那些啃咬的痕跡並非野獸所為，反倒像是……人的牙齒所留下。
“此事你告知師父了嗎？”
元四聽到陸吟楓這麽說，心中也是有些擔心，連大師兄都無法妥善解決的事情，想來必定是有些棘手了。只是不知那裏的鄉親們是否還會繼續遭遇不幸。
陸吟楓點了下頭，“未能達成委托，必然是要讓師父知曉的。而師父近來夜觀天象，也似乎是看出了些許異變，不過他沒說什麽，只是讓我先好好休息一陣。”
“嘿嘿，我早就說讓我帶阿呆去嘛，阿呆這家夥可機靈了，上次在王府他便洞察先機，還順手救了我一命。而且據我帶回來的那櫻樹精說，阿呆這般煞氣深重的活屍，普通的鬼怪都避之不及，就像咱們怕師父那樣，小鬼們也怕阿呆。“陸吟楓聽得元四這般比喻，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他正要開口，看向元四的目光卻突然變得緊張。元四卻是渾然不覺有變，他練了一陣子劍有些餓了，想起放在屋裏的饅頭，也懶得自己去取，幹脆呼喚阿呆道：“阿呆，去我房中將饅頭取來。”
他此時已能直接用意念控制阿呆，這般的長足進步也是讓諸位師兄弟羨慕不已。
“教你學養屍之術，是讓你借助亡者之力造福生靈，卻不是這般讓你偷奸耍滑的！”羽真人的聲音突然從元四背後響了起來，而元四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大師兄的眼神看上去怪怪的了。
他趕緊回身，冷不防被對方一記暴栗敲在腦門。
“見過師父。”陸吟楓也急忙站了起來，躬身行禮。
“哎喲，師父，我哪有偷奸耍滑，剛才我才教阿呆練了天罡降妖劍的。”
元四連連叫屈，這一陣子他已是努力帶著阿呆一同修煉，甚至將藏書閣內的道法術書都看了大半，現在不過是叫阿呆去給自己拿個饅頭供奉五臟廟這等小事也要被訓，師父委實對自己太過嚴苛！
羽真人一改平日溫潤，他的神色凝重地厲聲斥道：“你這個樣子，怎叫為師放心！有朝一日，你們總是要自立門戶，各盡其能的。”
一聽到自立門戶四個字，元四的頭一下就大了，莫非師父這是在暗示要將自己趕走？！陸吟楓也聽出師父的言外之意，他與元四對視了一眼，師兄弟二人皆是滿面淒惶。
他們從小便被師父帶到靜世觀修行成長，這裏已經是他們家一般的存在，雖然元四平日也想過要還俗，只是在他尚未下定決心，找到可以讓自己為之還俗的人之前，他可是一點不想離開這個可以為自己遮風避雨的溫暖地方。
“師父，我錯了，你不要趕我走。以後我再不偷食堂的饅頭。”
元四像小時候那般撒嬌地拉扯住了羽真人寬大的袍袖，俊俏的面容撒起嬌來倒真有幾分孩子氣。
陸吟楓也在一旁勸道：“師父，小師弟這些日子的確刻苦練習，阿呆也被他養得愈發鮮活如生，更是掌握了不少除魔降妖的劍法……”
“好了，楓兒不必多言，師父知道你向來疼你師弟。呵呵，說起來，為師最為得意的兩名弟子，便是你們二人了。”羽真人溫柔的目光緩緩掠過這兩名被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子，蒼老的眼神中浮現出了一抹不舍之情。
“師父老了，養屍一術總要有人傳承下去，雖然我們養屍道人一脈常為外人所不解，頗受人詬病，但是除妖降魔維護蒼生安寧一念卻從不應有所改變。”羽真人轉頭凝望住尚未褪去青澀的元四，伸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好好待阿呆，更要好好利用他的本事，總有一天，你會比師父做得更好。天道無常，惟真情大義不滅。”
“師父你這是怎麽了……”
越聽到羽真人一本正經地對自己說這些，元四越是覺得不安，他隱約察覺，師父似乎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羽真人和藹地一笑，搖了搖頭，然後徑直走向了阿呆。
阿呆冷漠地看著這個在自己身上下了諸多禁錮的老道人，心裏倒也說不上有多怨恨，他的怨恨早就全部留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你的魂魄被束縛在這具屍體之上，本也是無奈之事。如果你想得到解脫，那就好好恪盡職守，守護應龍，同積善緣。終有一日，待到功德圓滿，你自會另有際遇，以慰前生。糾纏你的過往，還是就此放手吧，你已經死了，莫非要這仇怨隨你生生世世不得安息嗎？”
羽真人一早就知道阿呆的怨氣深重，他最初是怕這怨氣傷到了元四，可後來，他才發現這股怨氣帶來的……或許是更為可怕的情形。
但是阿呆的屍體已然破土而出，自不可能簡單地將他埋回去了事，道家講究的乃是隨緣二字，而阿呆會落在元四手裏，想必也都是上天冥冥註定。那麽隨之而來的厄運也好，幸運也罷，皆是難以避免。
阿呆轉動著眼珠打量了一下羽真人，嘴角輕輕一抽，竟似是在冷笑。
“阿呆不得對師父無禮！師父，都怪徒兒管教無方。”
元四瞥到阿呆嘴角那抹冷笑，趕緊上前對羽真人拱手抱歉。
陸吟楓見狀，也快步走了上來，他不安地看著那個平日裏總是安靜得異常可怕的活屍，這才明白那具腐敗的屍體裏到底囚禁著一個怎樣不羈的靈魂。也難怪師父會用那麽極端的咒術幫助元四控制對方。
“沒什麽大不了的，阿呆是活屍，自然會有自己的所想所為，不用怪罪他。”
羽真人風輕雲淡地揮了揮手中拂塵，轉頭又看向了陸吟楓。
“對了，吟楓，附近刀皇宮聽聞我靜世觀善於降妖伏魔，他們期望我們可以派弟子去刀皇宮為他們驅魔凈靈，據說他們的刀皇似是被什麽不幹凈的東西纏住了。這一次，你就同帶小四一起去吧。”
“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陸吟楓沈著地回答道，而他一旁的元四則是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一來，這些日子他雖然勤於修煉，但是貪玩的天性畢竟未泯；其次，他帶著阿呆日夜苦練，卻始終不知到底自己與他之間的合作到了何種程度，自然想有機會試煉一下，這下可好，機會終於來了！
誰也沒有註意到，阿呆在聽到刀皇宮三個字之後，身體猛然一抖。
下山之前，陸吟楓再三叮囑元四，要看管好阿呆，切不可讓阿呆嚇到旁人。
“放心吧，不會的。我之前都有好好罩了他的臉面，不輕易讓人看到的。”
元四一邊嘟囔，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行裝，待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以後，他又想起了被鎖到櫃子深處的雲紋玉佩，因為怕這頗帶靈異的東西會在自己不在之時惹出什麽麻煩，元四幹脆將它一並放到了包袱裏，這東西怎麽也是阿呆的隨葬，跟著阿呆在一起應該沒錯。
陸吟楓早就收拾好了東西，他身邊站著身穿一襲寬大青袍，頭戴鬥篷的蘭卿。
蘭卿乃是陰屍，比之活屍阿呆，更要避免受陽光直射，故而才會給他穿上可以遮光避陽的衣物保護。
“這個拿去。”陸吟楓遞過來了兩頂垂著黑紗的鬥篷，示意元四戴上。
元四背上包袱，自己戴了鬥篷之後，又給阿呆扣到了頭上，這樣一來，他們兩人兩屍混為一堆，普通人則難以看出端倪了。
下山路上，元四想起羽真人之前說的那番話，不由抱怨道：“師兄，咱們靜世觀不會是要被吃窮了吧？師父那天的意思好像是要趕我們走啊。”
陸吟楓掀開鬥篷的垂紗張望了一下不遠處雲霧繚繞的升龍山，說起來，阿呆就是從那上面被“請”回來的。
“師父年齡大了，總不能照看我們一輩子。他這麽說也對。再說了，在師父接掌了靜世觀之後，現在除了牛師叔之外，其他的師伯師叔們，不是仙逝就是一早便出外自立門戶，共同發揚養屍一派，這樣也不是不好。”
“那師兄你有想過出去自立門戶嗎？”
陸吟楓被問得一楞，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緊跟在自己身後的蘭卿。
“我修行尚淺，哪有自立門戶的本事。若有一日真要自立門戶，至少也要先將蘭卿由陰屍煉作活屍。”
“唔，蘭卿不好用嗎？”
元四來到靜世觀後沒多久，便見大師兄陸吟楓身邊多了具名為蘭卿的陰屍，而那時候蘭卿便已是靜世觀眾多弟子的僵屍中最為厲害的一具了。
陸吟楓搖了搖頭，目光中輾轉過一抹淡薄的愁緒，但是很快他就望著蘭卿露出了笑容。
“人總是有感情的。和蘭卿一起修行這麽久，我並非僅僅將他當作一個除魔的工具。他也是我的朋友，乃至親人。要是能將他煉作活屍，那麽日後與他的相處想必也更為愉快吧。”
“那可不一定哦。要是他變作活屍整天與你吵架，豈不心煩！”
元四哈哈一笑，隨即也轉頭看了眼阿呆，阿呆便是活屍一具，不僅會對自己表示輕蔑與不屑，甚至還會掐自己的脖子，當然這個家夥也會偶爾“人性大發”對自己道一聲謝。
“呵。”陸吟楓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元四看到他轉過了頭，極盡溫柔的目光給了那個藏在黑紗後面的陰屍。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幕讓元四想起了那些關於阿呆的夢。在夢中，就算他看不清，卻也能感受到阿呆溫柔的目光，那個傷害他的白衣男人一定曾是他最愛之人吧。
元四突然就有一點羨慕了。
兩人兩屍來到山下，又順著小路走了好一陣，眼看天色將晚，陸吟楓才提議先找個旅店歇腳。
元四早已走得雙腿發軟，若不是師兄跟著，只怕他又要厚臉皮地讓阿呆背自己。
“好啊，好啊，順便再弄點東西吃，餓死我了。”
“你這小子，就知道吃，可別忘了我們此行是來做什麽的。”
陸吟楓笑斥了一聲元四，朝前面擡頭望了望，不遠的路邊佇立著一棟有些破敗的小樓，窗戶中伸出的一張旗幟上，招展著一個“棧”字。
破敗的客棧似乎已經很久不曾有人投宿了，枯瘦的老板看到陸吟楓一行到來，笑得喜逐顏開。
“唉，客人請進！”
陸吟楓打量著有些陰暗的客棧，客氣地說道：“請給我們準備一間客房，另外再給我們端點飯菜，只要素的。”
元四此時已是饑腸轆轆，一聽到馬上就可以吃東西了，他滑動著喉嚨吞了吞唾沫。
“呃，客官，你們四個人住一間房？睡得下嗎？”
枯瘦的老板大概是沒想到會遇到這麽節省的客人，他為難地打量了一下這四個長袍鬥笠打扮的客人，委婉地提醒到。
元四回頭看了眼沈默站在他和陸吟楓身後的蘭卿與阿呆，大大咧咧地說道：“不礙事，他們倆不用睡，我和師兄……”
“元四，少說廢話，趕緊帶蘭卿他們上去歇腳，我去櫃臺給定金。”陸吟楓可不願元四那大嘴巴說出話嚇到無辜的百姓，趕緊瞪了對方一眼。
聽到陸吟楓態度如此堅決，老板也不好再多過問，他看了眼小二，讓對方帶元四他們上去休息。
元四知趣地吐了吐手頭，響指一打，已動用起意念操控起了阿呆的一舉一動。
而蘭卿並不受元四控制，待阿呆已起步隨元四跟在小二身後走之後，陸吟楓忽然走到蘭卿身邊輕輕一掌拍在了對方的胸口。
“蘭卿，你也隨我師弟一起上去休息吧。”
等陸吟楓話音一落，之前還巋然不動的蘭卿這才慢慢地跟上了元四的腳步，似乎是有些不舍離開自己的主人。
“這饅頭真難吃，還是咱們觀裏的饅頭綿軟勁道。”
元四在房間裏一邊抱怨饅頭難吃，一邊扭頭看向了站在墻根的兩具僵屍。
他已經把鬥笠替蘭卿和阿呆都取了下來，看到蘭卿那張與阿呆截然不同的俊美面容之後，他時不時都想多瞅兩眼。
陸吟楓淡然地收拾著兩人的行李，提醒道：“快吃吧。吃飽了好早點休息。明天大概就能到刀皇宮了吧。”
“師兄，蘭卿真俊。”不知道為什麽，元四越看越覺得這麽一具美貌的僵屍必定和自己那念念不忘要將對方變作活屍的師兄有什麽關系。
“是啊，比你可俊多了。”陸吟楓習慣了小師弟的機靈古怪，笑著逗了他一句。
元四癟癟嘴，想他每天早晨起來對鏡梳頭的時候都會被鏡中那個年輕英俊的道長所驚艷，自然是不甘心這麽被陸吟楓所奚落。
“哼。我的意思是說，師兄你總念著把蘭卿煉成活屍，是不是還有想過讓他起死回生變作活人？然後好……”
“好你個頭，東西吃完了就去給我脫衣服睡覺！”
陸吟楓面上微微一紅，趕緊打斷了元四的胡言亂語。
陰屍煉成活屍極需機緣，過程亦是十分覆雜漫長，若有朝一日能將蘭卿從陰屍變作活屍，只怕那時候自己也垂垂老矣。
而讓活屍起死回生，更是有違天道倫常，跨越生死的極難之事。
跟隨了羽真人這麽多年，陸吟楓從對方口中聽說過，曾有一位名叫慕容疏的男子做到過將活屍化作活人這樣的逆天之事，只可惜那個故事的結尾卻太過令人黯然神傷。
但是若有機會，陸吟楓也想讓蘭卿能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哪怕最後他也會像慕容疏那般墮入萬劫不覆之地。
“別不好意思了。現在這世道，男風大盛，就算我不感興趣，也早就有所耳聞。我難道就看不出你喜歡蘭卿嗎，若阿呆是蘭卿這般溫柔可人的模樣，我也會喜歡他也說不定呢！”大概是沒了師父的管束，元四在大師兄面前更是肆無忌憚，他一下蹦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來之後，又瞥了眼死氣沈沈的阿呆。
“你這小子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再胡說小心師兄打你！”陸吟楓故作生氣，拿起元四的包袱就朝他丟了過去。
“別打別打，我錯了還不成。”元四心道誰叫你說我沒蘭卿俊俏來著，活該被我洗涮。
出門在外，行李可要看好，這包袱裏不僅有兩人隨身的衣物盤纏，還裝了阿呆的隨葬玉佩，元四自然不敢不小心看顧。
他把包袱當做枕頭放在了頭上，這就蜷身留出了一半的床位，轉過身沒一會兒就鼾聲大起。
看見如同個調皮小孩般的師弟，陸吟楓搖了搖頭，也不好與他多做計較。
把桌上剩下的饅頭放入包袱中作為明天路上的幹糧之後，陸吟楓緩步走到了蘭卿的面前。阿呆這些日子已在靜世觀用藥水滋潤得去腐生肌，栩栩如生，一時倒也不必再多做滋養。而蘭卿卻是陰屍無法像活屍那般擁有自行恢覆的能力，陸吟楓每日都免不了要對他好好保養一番。
除去蘭卿身上的衣物之後，陸吟楓開始為對方塗抹防腐藥水，這活兒幹得太多，陸吟楓也是十分熟練，不一會兒就把藥水抹遍了蘭卿的全身。
看著被藥水滋潤過後更顯光彩照人的陰屍，陸吟楓的心中全無畏懼，他小心地回頭看了眼儼然已睡得像死豬一般的元四，一個忍不住便輕輕地吻了吻蘭卿那副微張的唇。
這一切都被站在蘭卿身旁的阿呆看在了眼裏，而陸吟楓也並未察覺到那具活屍的唇角竟多了一絲笑意。
“等了好久，只來了四只小羊。老頭子，到底要不要動手？”
客棧的竈房裏，兇神惡煞，身材壯碩的廚子一邊磨刀，一邊向正在抽旱煙的老板發問。
老板抖了抖煙槍，蒼老渾濁的目光緩緩掃視了一眼竈房裏其他幾名虎視眈眈的漢子，他們在此地靠開黑店為生。十多年來已劫殺了不少旅客，只不過這些年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們殺人太甚，致使敢來此地住宿的人越來越少。
上一次“生意”都是一個月前了。
而今天雖然來了四個人，不僅神神秘秘的樣子，而且還十分寒酸，四個人才要一間客房，幾個饅頭，真不知怎麽夠住夠吃。
“是啊，就等您一句話了，羊是瘦了點，可好歹也是羊，實在不行，那四只羊腌上也夠我們吃上幾頓好的。”
一個豁了一顆牙的男人嘿嘿地笑了起來，這些年來劫人的生意難做了，他們竟是喪心病狂地把死人肉割了下來，風幹成了臘肉，每日拿來下酒下飯，也不嫌恐怖。
“老四說得對，這四只羊興許是瘦了些，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這許多了。走，現下就去弄死了吃肉！”老頭子渾濁的眼裏突然迸射出一抹精光，他把煙槍往腰間一別，順手拿起把剔肉的尖刀帶頭走在了前面。
而他身後的幾個漢子也紛紛拿了自己的趁手玩意兒跟了上去。
水裏的蒙汗藥並不是下得那麽猛，畢竟對於老板來說藥也要花不少錢，生意不好做了，他們便連藥也放得少了。
但是即便如此，陸吟楓和元四還是很快就陷入了徹底的沈睡。
夜深人靜之時，元四枕著的包袱忽然發出了一道微光，那道微光在空中凝聚成了一縷煙氣，然後鉆進了元四的口鼻眼耳之中。
熟悉的夢境又占據了元四的腦海。
一陣淫蕩的呻吟讓元四渾身發熱，他緩緩睜開了眼，赫然看到了一張大床上兩個男人的身體糾纏在一起。
“不是吧……”元四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又夢到了阿呆的過往。
隨著阿呆的身世漸漸明朗，元四的夢境也變得更為鮮活。
他甚至可以聽到床上那兩個人身體交合時發出的滋滋水聲。
“無量壽佛，太上祖師，莫怪弟子不守清規戒律，弟子也不想看到這些啊！”
元四在心裏默默祈禱，但是目光卻總是忍不住被床上那兩人翻來覆去的肉體糾纏吸引過去。
他也不是沒偷看過某些師兄從山下帶回來的話本小說和春宮圖冊，在這個男風盛行的世道，他也是誤讀誤看過好幾篇龍陽之樂的。
第一次看的時候，他莫名就覺得拉屎的地方好痛。
而現在，他不由覺得自己後穴已是一緊。
要是誰敢弄疼自己那裏，他一定要不顧戒律，殺人全家！
“啊……啊……”
床上那名被另一個男人死死壓在身下的男人發出了難以忍耐的呻吟，元四定睛一看，終於看清楚了那人的長相。
那張俊美得近乎妖魅的面容赫然正是之前那屢次出現他夢中的白衣男人。
而那個壓在對方身上的人自然是阿呆了吧。
看慣了阿呆那張陰沈冷峻的面容，元四一時無法接受對方這副淫浪滿面的模樣，雖然從對方的五官來看，仍是那麽一個威武英俊的男子。
所以，這就是阿呆被殺害的原因嗎……
元四僵硬地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大概真的有些不切實際。
沒一會兒，元四就感到自己不對勁了，他起初還總覺得那白衣男人會被阿呆插弄得很痛，但是很快他就看到那白衣男子胯下的那根東西高高地挺了起來，摩擦在了阿呆上下起伏的腰腹之間。
如果男人不舒服，那根東西是不會挺起來的，沒見過豬跑，總還吃過豬肉，元四這一點還是知道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右手正在不由自主地摸近自己身上那根。
“問月，我愛你……我是真心愛你啊……”醇厚低沈的嗓音充滿了痛苦，阿呆一邊挺動著腰身，一邊用他那尚未變得嘶啞的聲音盡訴衷情。然而那白衣男人不管何時對阿呆都是一副嫌棄的模樣，即便對方的身體此刻正在享受極致的快樂。
元四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個男人一巴掌狠狠拍在了阿呆的臉上，指甲幾乎摳破對方面皮。
“你愛我？”白衣男人突然大笑了起來，那聲音尖銳而瘋狂，讓元四渾身都不舒服，他擼動著自己男根的手也不由停了一下。
阿呆滿含滄桑的目光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竟在此刻有一絲瑟縮，但隨後他卻親吻著男人的雙唇，點起了頭。
“縱使你不願意相信，我也是真心地愛著你的。”
白衣男人狠狠地扭了一下腰，將他和阿呆的身體纏得更緊了一些，元四倒沒想到他會這麽主動，只覺下身的火也跟著烈了一些。
“說得這麽愛我，你是不是什麽都願意為我做？”
阿呆沈重地喘著氣，一邊急促抽插著埋在男人體內的分身，一邊不住地點頭。
“可我……只想要你死啊！哈哈哈哈哈！”
“想要你死啊！哈哈哈哈！”
“要你死啊！哈哈哈！”
“你死啊！哈哈！”
“死啊！哈……”
“死！”
尖銳的厲嘯如同空谷回聲一般循環不停，元四逐漸看不清旋轉扭曲的夢境，待他眼前一陣白光掠過之後，竟是被驚醒了過來。
“呼……”
元四猛然坐起身，正想要伸手拍了拍面頰清醒一下，這時他才尷尬地發現為什麽自己的右手會在自己的褲襠裏，而且……手指間滑膩的感覺也在告訴他什麽不好的暗示。
他滿面通紅地趕緊把右手從褲襠裏抽了出來隨手在被子上擦了擦，然後急忙擡頭望向了阿呆先前站的位置。充滿了腐朽氣息的房間裏，原先並排站了兩具僵屍的地方只剩下了蘭卿一具，阿呆赫然已是不知去向。
前所未有的恐懼讓向來膽大包天的元四也一下嚇白了臉，他使勁推了推似乎睡得很沈的師兄，在得不到回應之後，只好自己爬下床朝外面追了去。
好在他和阿呆之間締結了血符，元四能夠感覺到阿呆並沒有走遠，只不過他卻不知道為什麽對方會半夜消失。
“阿呆！”連滾帶爬地赤腳跑出房間之後，元四開始在空蕩蕩的客棧裏高聲喚起了阿呆的名字。
他左顧右望，越來越強烈的血腥味讓他心中的不安猛然放大。
突然，他聽到了一陣隱約的跑動聲，那聲音來自樓下某個地方。
循著聲音，元四飛快地跑了過去，剛跑到樓梯上，元四只覺腳下一陣濕滑，而那股血腥味也幾乎就近在咫尺。
他楞了楞，整棟客棧一時只剩下了自己沈重的喘息聲，一切都靜得那麽可怕。
元四不知踩著什麽液體的腳漸漸有些難以擡起，他踉蹌地扶住了土墻，手掌卻在不經意間也沾到了腳下那種滑膩膩的東西。
“阿呆，你在哪裏……”
客棧的竈房是老四最後的棲身之所。
先前跟他一起去宰羊的人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因為他們遇到了——鬼。
但是不對，若說是鬼，那家夥卻又有著人類的身體，只不過那張鐵青色的臉，以及那雙像是被鮮血浸泡過的眼珠都絕不是人的特征。
那時候，他們正滿心躊躇地想要殺掉那四只羊，可還沒等他們進屋，那屋子裏就走出了這個怪物。
對方走路的樣子很笨拙，笨拙得甚至有幾分詭異，而且對方竟是閉著眼睛走近他們的。
畢竟是人多勢眾，老四也並不認為這個察覺到異象的羊能夠逃掉，他們雖有些不安，但還是拿起刀擁了上去。
廚子是第一個沖到那怪物跟前的，他在後面，借著走廊上昏暗的燭光看到那怪物睜開了眼，那是一雙被鮮血浸泡過的眼。
怪物很快就搶了廚子手裏的刀，二話不說地就朝他們劈了過來。
老四學過一點功夫，甚至他的師父還是江湖聲小有名氣的刀客，他知道怎麽判斷一個人的武功高低、刀法優劣。
這個怪物的刀法高得可怕，他根本看不清對方怎麽出的刀，要不是對方走路之時遲緩得有些古怪，他或許也已經死在了對方的刀下。
但是那一刻就要不遠了，因為他已經無處可去，而那個怪物正在慢慢逼近。
鬼應該不會武功才對，那家夥武功高得離譜，多半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也說不定。
老四梳理著自己的混亂的思維，他此刻正藏在幹枯的水缸裏，緊緊地抓住了水缸的蓋子。
該怎麽辦呢？老四焦灼地在水缸裏冷汗狂飆。
他等了好一陣，也沒有聽到腳步聲，屋子裏這麽靜，就算是人的呼吸聲也會被聽到。
想到這一點，老四趕緊屏住了呼吸。
他學過的那一點功夫現在有了作用，至少可以讓他屏息上一陣。
時間一點點過去，似乎那個怪物沒有再追過來，老四想大概對方殺夠了人，去叫同夥了吧，這時候正是他逃走的好時機。
屋裏還是那麽靜，連一點呼吸聲都沒有，就趁現在出去！
老四下定決心之後，悄悄地移開了水缸的蓋子。
然後他擡起頭，驚恐地看到了一雙血紅的雙眼正冷冷地盯著自己！
“啊！”一聲尖叫聲響徹了整棟客棧。
已經來到大廳的元四已經被廳中的慘景徹底震驚，老板的屍體、小二的屍體，還有別的他不認識的人的屍體都在這裏。這些屍體都無一例外地大睜著雙眼，身體被分割成了好幾塊，每一塊屍體的邊緣都十分平整，看得出分屍的人刀工非常好，而且力氣非常大。
元四已經不敢再多想什麽。
他雙唇翕動、攥緊了拳，終於朝發出慘叫聲的地方跑了過去。
推開彌漫著血腥味的柴門之後，元四看到了站在水缸邊的那個熟悉身影。
“阿呆！”他想也沒想地大喊了起來。
阿呆緩緩地轉過了身，那雙紅眼裏盡是冰冷，他的手上握了一把刀，那把刀就像是被血染過的一樣。而阿呆身後的水缸裏，一只僵硬的手從中伸了出來，扭曲的五指似乎還在尋覓最後的幫助。
“是你殺了那些人？！”
元四的聲音裏幾乎帶了哭腔，同時又是那麽憤怒。
他雖然自認是個頑劣的弟子，但是他的心中卻未嘗不尊師重道，師父教導過他，他們養屍道人雖被旁人看作異類，可他們所要做的卻是濟世救民降妖除魔的善行善舉，哪怕被人誤會也不要緊。
可現在，他養的這具活屍到底做了什麽？！對方竟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法力不濟，無法控制對方的結果！
更可悲的是自己居然開始喜歡上了這麽一個會殺人的活屍！
夢裏的一切果然都是虛妄，元四明白阿呆永遠不會變成夢境中那個讓自己愛慕的紫袍男人了，對方的溫柔與隱忍也只留在了夢裏。
眼看著與溫柔隱忍毫不相關的活屍正提著刀緩步走向自己，元四恐懼地往後退了一步，撞在了半開的門上。
在撞上門的那一刻，元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是的，現在的阿呆不再是自己夢中那個溫柔到極致的紫袍男人，現在的他是可怕而恐怖的活屍。
但是自己是與他締結血符的主人，他是不可能會反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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